小山村的稀土争夺
热水村,位于赣南信丰县安西镇的东南角,因为温泉而得名。
今年7月10日、11日,为争夺稀土资源,热水村的村民与“烂泥坑”稀土矿的矿主以及村干部“打”了一架,村民用棍棒、锄头来宣泄对村干部和矿主的不满,拆了矿主的设备,把村支书打了。这起事件被村民上传到天涯社区,称其为“信丰县安西镇热水村贪污门”。
热水村所在的“龟湖十八弯”稀土资源丰富,当地最大的稀土矿被称为“烂泥坑”。10月12日,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村民的带路指引下,在雨中艰难攀爬“龟湖十八弯”。越往上走,稀土开采后的地貌越清晰,已经完全沙化的山头,被挖掘得面目全非,大大小小的工艺池、堆浸池堆挤在被推平的山头、山腰,白色的管子从山体中横七竖八地插出来。
在一个山腰隐蔽的地方,一个工艺池里浸着石粉状的稀土水矿,带路的村民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,依然有人在偷偷开采。
从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,烂泥坑稀土矿的开采就一直没有停歇过,而稀土矿的尾砂废水对村民良田的吞噬也一直在继续,村民的上访也就没有间断过。直到今年,从国家到江西省、赣州市,一道接着一道的禁采令追加下来,稀土价格暴涨,利润瞬间翻了10几倍,开采一吨稀土至少赚30万元。很多在外地打工的村民面对疯狂上涨的稀土纷纷返乡,加入了稀土开采的行列。他们在山上打洞插入管子,注入水和硫酸铵,然后等待母液流到事先挖好的收液池,用廉价的草酸(剧毒)进行沉淀获得稀土水矿。整个开采成本低廉、过程简单,而有些村民为了省钱,草酸水没经过处理就直接排下山,所到之处污染极其严重。据悉,高峰期,烂泥坑有100多个非法人工堆矿点。
而花了高价买下“烂泥坑”稀土矿的矿主与非法采矿的村民的矛盾,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集中爆发了。镇村干部也加入了清理盗采队伍的行列。
“凭什么老板可以开采,我们不可以去开采?凭什么他们一直受益,而老百姓一直受害?”“这是我们的山和地,当初村干部没有征求我们同意,就把山和地卖掉。卖山的钱哪去了?”
村民说,村支书赖道胜并没有征求村民的同意,没有开一次村民代表大会,就把村里的山和矿都卖掉了,“村民不知道卖了多少钱,也没有分到一分钱,卖山的钱也不知用到哪去了。而且山还被卖过好几次。”村民们七嘴八舌“控诉”村支书,向本报记者倾诉他们的愤怒。
水库里的鱼突然大量死亡
搭乘村民的摩托车,从热水村到安西镇上迳水库,花费了近一个小时。
踏上水库的堤岸,臭腥味扑鼻而来。远远地,看到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星星点点地漂浮在水面上。走下堤岸,靠近堤脚的水面漂浮着成片的死鱼,死鱼上蠕动着成堆的蛆虫。
承包水库的施老板,是浙江丽水人。1992年,被招商引资到信丰县做水产养殖。2009年,夫妻俩扩大养殖规模,与人合伙承包了信丰县上迳水库,在水库边的一所简易砖瓦房里住下来,起早摸黑干,先后投入了400多万元,希望今年有个好收成。
“今年中秋节后下了一场大雨,大概农历8月20日后,水库里开始大量死鱼。”施老板告诉本报记者。“从9月中旬到现在,鱼儿一直不吃食。之前水库每天要投放200多包饲料。”
施老板怀疑是水体氨氮超标引发的,于是到水库上游取样化验,结果发现氨氮严重超标。9月20日,信丰县环保局、县水保局派人到现场进行水体取样化验,结果同样证实上迳水库水源已遭严重污染,氨氮超标严重。施老板拿出一份信丰县环境监测9月21日对上迳水库水质现状调查监测作出的监测报告,报告显示上迳水库尾和坝上的氨氮含量为3.14毫克/升和3.06毫克/升,远远超出正常值。而流入上迳水库的稳背河,每升水的氨氮含量更是高达13.4毫克。
施老板说,上迳水库地处安西镇较偏远的上迳村,那里没有工厂,里面住户又少(只有200余人),生产生活用水污染完全可以排除,现在唯一可确定的污染源就是火镰山一带非法开采的稀土矿,用来提炼稀土的母液用的是硫酸氨水,它的主要成分正是氨和氮。
“9、10月份正是鱼儿长好上市的季节,可水库里将近死了3万多斤鱼。我们不得不再花钱往水库里打药调水。”
“但效果恐怕不会很理想,因为上游还有人在偷偷地非法开采稀土。如果水库里的水治理不了,本人将蒙受数百万元的经济损失,到时将逼我走向绝境,一想到这后果,我就睡不着觉……”施老板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,希望信丰县政府迅速派人调查核实事实,立即中止并查处非法开采稀土矿点;同时请政府尽快对已污染的上迳水库水体进行净化;也希望赔偿由此而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。
绝非“禁采”那么简单
“中国对稀土的控制不但受到来自国外的压力,就是在国内也遇到了巨大的阻力”。
江西理工大学的吴一丁、毛克贞两位教授去年年底写了一篇论文——《“稀土问题”及稀土产业的政策取向》。两位教授在电话中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:很多地区的地方经济已经形成了对稀土生产、特别是对稀土出口的依赖。国家对稀土产量和出口量的控制,将直接影响地方经济利益。地方政府监控因此会大打折扣,监管不力就成为一种正常现象;还有来自稀土企业的阻力,这些企业的命运大都集中在稀土原料型产品的生产和出口上,国家的稀土控制政策,必然引发企业的抵触,而且政策的一刀切,会增大企业的不公平感,有些企业的抵触情绪会很强烈。
“如果没有来自地方和企业的配合,国家对稀土很难形成长期有效控制。不是稀土全面禁采那么简单,如果不顾地方和企业的利益,强行出台控制方案,出现的稀土问题会越来越难以解决,稀土目前的状况还会延续。”
两位教授建议,对国内受损地区应该进行利益补偿,这会让利益受损地区能够主动地、自觉地对稀土资源进行相应控制;鼓励企业走出去,国内加大稀土企业重组,加快形成大企业集团,然后鼓励这些企业走出国门,实施境外稀土资源开发,参与国际稀土产业竞争;要重点发展稀土应用产业,抢先快速地用稀土应用产业替代稀土资源型产业。此外还要大幅度提高稀土的供给成本、对稀土进行分类管理、以稀土出口换技术、对稀土进行战略储备等。
两位教授在报告中说,国家对稀土的管理控制需要超越狭义上的经济利益,必须要有富有远见的战略性思维。对江西这样的稀土资源大省来说,稀土产业发展既面临严峻的挑战,也面临极大的机遇,需要冷静而客观地确定发展稀土产业的对策,这不仅必要,而且迫切。(本报记者 李菁莹 江西高校传媒联盟的邹宁、王帅、廖小雷对此文有贡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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